第14章 第14章

警局里的任命通知下来了，金征远走马上任成了副局长。

        金征远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新制服，正在会议室内发表讲话。

        他眼睛黑亮，老练成熟，宽亮的前额下两道浓眉微微跳动，说话不紧不慢，多少有点斯文，像织布机一样有节奏地把他的思想准确及精密地表达出来。

        顾舒意侧眼望着正在表决心的金征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对面的林队。

        林队似乎听得很认真，眸光一晃不晃地看着金征远。顾舒意竟然在林队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敬意，低眸嗤笑一声，林萱可真是金征远的好下属。

        林队若有所感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射向顾舒意。

        看着心不在焉的顾舒意，林队眉头拧了拧。顾舒意最近越来越不在状态，身上的锐气都弱了不少。

        顾舒意活动了一下手腕，揉两下有些发僵的后颈，动作里黏带着懒意。

        昨天喝完酒很晚才回家，又冲了个澡，凌晨快两点才休息，一宿没睡好，今天又起个大早，现在浑身僵硬。

        她对林队还憋着火。可能是她早就看出金征远不像什么好人，所以金征远要求启明结案还在意料范围内。

        但是林队不同，她来警局的这段时间都是林队在带自己。虽然平时跟林队没大没小，但认真来讲，林队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师傅。

        所以顾舒意有些接受不了林队就这么听金征远的话，不明不白地结案了。

        但看林队那意思，似乎这里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顾舒意敲着手指，若有所思。

        忽然额间一疼，顾舒意皱着眉，酒喝得太多了。想到姜宁，内心又低沉下来，喉间有些干涩，手掌握拳时的关节也带着点皱巴巴的酸涩感。

        会议结束后，顾舒意也跟着人群起身离开，站在外面，抬眼望了望窗外。

        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天晴得像一张蓝纸。无边的天空和广阔的大地完全漠视了顾舒意的情绪。

        姜宁又着手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研究x射线对基因突变的诱发。用忙碌和疲惫来掩盖情绪是她的惯用伎俩。

        这几日叶兰一直在学校，即使没有什么事，也会来看看姜宁。

        自从那日火锅店之后，就没见过小顾了。姜宁也变回了当初那副封闭自我，隔绝外界的样子。

        叶兰猜测因为自己多事多嘴，小顾和小宁多半是闹矛盾了，一直也没机会和姜宁好好说说话。

        从软x射线到硬γ射线，姜宁一心扑在射线和突变系数上。今天叶兰说什么也得找姜宁这孩子谈谈，不让人省心。

        警局里林队叫住顾舒意，伸手递给她一份档案袋：“这个你先看着，下班时先别走。”

        顾舒意挑了挑眉，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很普通的黄色牛皮纸档案袋。

        顾舒意漫不经心地应着，换来林队的又一脚踹。

        “林萱！你这踹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顾舒意有些火气。

        “把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儿收收，不乐意看。”说完就走了，不再搭理顾舒意。

        站在后面目睹一切的金征远哈哈一笑：“小林直性子，小顾别放在心上啊哈哈哈。”

        顾舒意冷笑一声，象征性的微微颔首，转身也走了。

        留下金征远穿着崭新的制服站在原地，轻轻摇头笑了笑。一旁的人看见了立刻热情地迎上去，与这位新上任的金副局长搭话，热情地恭贺金征远的升迁之喜。

        顾舒意回到工位上，打开档案袋，里面装的资料还挺厚。

        拿在手里低眸看着，刚翻开第一页便瞳孔一缩。忽略掉内心因姜宁而起的紊乱情绪，凝神到手中的纸张上。

        顾舒意越看越心惊。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多例案件，大部分都被判定为自杀或意外身亡。

        但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案件当事人的身体上都有一小部分的缺失。这里收录的最新一例就是之前由顾舒意经手的坠楼事件。

        当时这个案子就有点蹊跷，以自杀结案后，自己也调查了一番，但一无所获。后来事情一多，也就将这搁浅了。

        原来竟有这么多例类似案件吗？顾舒意冷眸中带有一丝疑惑，看向林队。她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

        顾舒意神情自若地收好档案袋，团团迷雾似乎正包裹着她，但林队却是站在迷雾外的人。启明突然结案，再加上现在手里这一大堆旧案，警局里似乎藏着不少事。

        好并不容易临近下班时间，但警局内还是人员忙碌。由于最近在调查一起诈骗案，很少能准时下班。相比之下，姜宁就比较轻松了。

        姜宁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出校门就被叶兰拦住了。

        “小宁啊，陪我吃顿饭。”语气坚决，没给姜宁拒绝的空间，直接将人带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

        “小宁，你和小顾吵架了吗？”叶兰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姜宁知道叶兰醉翁之意不在酒，摇摇头，也不打算多说。

        叶兰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低头不语的姜宁眸光中带着心疼：“小宁，这几年我一直看着你一个人，我也跟着心疼。”

        叶兰也六十多了，年轻时离了婚，现在自己一个人过，膝下也没有孩子，一直把姜宁看作是女儿一般对待。

        叶兰拉过姜宁的手：“我知道小时候的经历对你影响很大。但是小宁，如果你一直困住自己，会错失很多的。我能看出来，小顾对你而言不一样。”

        “你们俩的感情问题我不掺和，但是小宁，我真不希望你后悔。”

        姜宁睫毛轻颤，她自己知道，十三岁经历的变故对她造成了心理创伤，导致自我封闭。

        但，她一直认为这是她应该承受的。犯错就该被罚，不是吗？

        这也是为什么姜宁明知道自己的心理状态并不好，但一直没有去疏导治疗的原因。

        甚至说，她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完成父亲临走前对她说的“好好活着”的嘱咐。

        遇见顾舒意之后，她想过很多遍，也许自己有一个朋友，父母会高兴。

        但是面对顾舒意的喜欢，终究还是退缩了。拥有朋友已是对自己的最大宽恕，又怎么能接受顾舒意那样阳光热烈的人给出的纯粹的爱意。

        但是姜宁从小幸福的家庭给了她健全的人格，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害死父母的罪人，不配得到爱，而另一方面又懂得这样的观点是错误的。

        所以姜宁一直被反复拉扯，而回避似乎是最轻松的选择。

        叶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上次是自己太心急，非要拉着小顾问个清楚。都怪自己，不然这俩孩子还能好好的。

        自己语重心长，却也只能言尽于此。没经过小宁的苦，也别自以为是地给小宁出什么主意。

        已经近黄昏了，小餐馆外面夕阳西沉，余辉横照。三三两两的青年学生说说闹闹，青春洋溢，像一幅色彩鲜艳明快的画一般，衬得姜宁的色调更加苍白灰暗了。

        顾舒意一直忙忙碌碌到七点，警局内人员才开始减少。顾舒意也处理完手中的事，闲了下来，等着林队来找自己。

        坐在座位上等了快半个小时，顾舒意思考着这些案子，但出了档案袋里给的一些资料和琐碎的线索，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拿起手机，无意识地点开姜宁的微信，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的晚安，顾舒意有些心烦胸闷。刚想站起来去外面走走，就看见林队出警回来了。

        “大忙人回来了？”顾舒意又坐下，掏出档案袋放在桌子上，“什么意思？”

        林队坐下喝了口水，缓了缓，沉声说道：“这些都是金处暗中收集到的。”面色严肃紧盯着顾舒意，“金处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有些事现在还不适合告诉你，但你记住，金处可以信任。”

        顾舒意与林队紧紧对视：“不是金处了，是金副局长。”

        林队没有躲闪顾舒意的注视，目光变得更加坚毅：“升职也是计划内的。至于启明突然结案，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金处和我都没有停止调查。”

        顾舒意心脏咚咚跳着，眸光亮起，有一种要触摸到什么秘密一样紧张兴奋：“这件事不适合与别人说是吗？”

        “警队里的人你多注意点。有些东西现在还不能摆在明面上调查，会被暗中的老鼠盯上，然后给你咬坏。”

        林队站起身，拍拍顾舒意的背：“好了，下班了。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别一天天没精打采的。”

        “林队，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队听这话一乐：“现在又叫我林队了？”看着顾舒意，有意逗逗她，“因为我们顾警官神通广大？”转身顺手拿走档案袋，“这个我先拿走了啊。”

        顾舒意向林队摆了摆手，拿起手机接听电话：“爸？”

        “舒意呀，怎么样，最近忙不忙啊？”顾华堂仪表堂堂，眼睛炯炯有神，很年轻，一点也不像五十出头的人，站在落地窗前，笑得慈祥。

        “怎么的老顾，你想我了？”顾舒意露出笑意，放松下来。

        “有点，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回来你也不在家，不还是见不到。”顾舒意听着老顾幽怨的语气，忍不住发笑，“这周末我回来，能不能一起吃顿饭就看你有没有空了。”

        小时候顾舒意对顾华堂还有几分埋怨，常常忙到两三天也见不到人。但现在长大了，多少也理解他了。

        “当然有空儿了，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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