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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当晓琰出家的消息不经意地传开后,整个何家立时乱成了一锅粥。突如其来的噩耗,瞬间将昔日里平静如水的何家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就连下人们也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他们个个都翘首盼望着晓琰出家的真相能够早日浮出水面——

        为了避免婆婆薛知珍和姨娘再起战端,据说公公何邵鑫大至已有三年之久未能踏进姨娘的后院了。姨娘委曲求全默默独守空房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半点怨言。她素日里吃斋念佛,只与青灯黄卷为伴,早已凄苦成习。若非此番姨娘被晓琰出家的消息受惊昏倒,只怕公公何邵鑫他今天断然不会坐在姨娘床前如此之久。

        不!不是不会,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不敢。因为婆婆的强势和刁蛮,还有为了维系整个家庭的和睦,公公何邵鑫他只有忍痛割爱委曲求全,不得不处处让姨娘迁就隐忍退让。因为他知道姨娘善解人意绝对不会给自己闹事添乱,绝对不会因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潜在的一切,姨娘洞察眼底,心底虽苦,但却也是明白的。因为姨娘是真心爱他,所以才会笑饮□□,无奈之下选择欣然受之。为了他,姨娘可以忍受任何委屈;可以忍气吞声吃常人难以承受的任何苦楚。为了公公何邵鑫,姨娘此生忍辱负重。她究竟曾蒙受了多少委屈和不白之冤?恐怕就连姨娘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吧!

        姨娘的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唯有挂在西墙上的那台西洋钟还在置身事外不知倦怠地照常走着。那压抑和短促的嘀嗒嘀嗒声,让人听在耳中不觉顿生厌恶。公公何邵鑫面色晦暗,正一脸愁容地呆坐在姨娘榻前的太师木椅中自顾自地抽着烟。

        公公何邵鑫向来为人耿直,生性要强。因此,他刚正不阿的秉性让他尤为注重自己的台面。而今,晓琰无端猝然出家,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他是即懊恼心疼又爱莫能及。而婆婆薛知珍则闻风生事,幸灾乐祸。她唯恐事情闹得太小,故而四处生风走穴,借题发挥哭着闹着硬逼着公公何邵鑫清理门户,治姨娘为母监管不严之罪,非要将姨娘赶尽杀绝逐出家门不可。婆婆薛知珍揪住由头肆虐制造弹压,一时搅得磕家上下鸡飞狗跳烽烟四起。公公何邵鑫忍辱负重,不屑与她撕破脸皮分庭抗礼。他一时身陷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姨娘终于在众人焦灼和漫长的期待中慢慢苏醒。公公何邵鑫见姨娘终于转危为安,他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对姨娘并没有说过多安慰的话,只是冷着脸孔交代了几句务必要保重身体便一声不吭地出了后院。虽然公公何邵鑫他嘴上没有苛责埋怨姨娘教女无方,但从他厌弃的神色与冷若冰霜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他还是有几分怨恨姨娘的。姨娘不傻,心里自然明白,但却也觉得委屈。为此,姨娘禁不住掩面而泣,恸哭前世作孽,竟会生出如此忤逆之女让她蒙羞。

        眼看着事情便要一发不可收拾,我瞬间急得简直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突然陷入了一片极度恐慌与不知所措之中。难道晓琰她真得为情所伤而削发为尼了么?暗地里我忍不住偷偷腹诽思付。凭她刁钻的个性,恐怕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看来,这回我是真的被她绑上贼船了。这会儿子,还好姨娘尚且有泪可流。而我呢?早已被她害得欲哭无泪,欲死不能。

        虽然恨她言而无信,但我还是不得不暗中加派人手催促曹叔日夜兼程四处查访。方圆几百里内的庵寺均已翻了个底朝天,但最终结果皆无所获。由此看来,这回她是真得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远走高飞。不然,她绝对不会如此狠心丢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辞而别。如今,她倒是一走了之,落得安逸自在。而我呢?她将这么大一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丢给我,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窗外,瓢泼大雨延绵数日,至今尚未消停过半刻。姨娘的后院跟往常一样肃静而冷清。特别是到了岑长的午后,沉闷而无聊的气氛,越发显得枯燥无味。

        昏暗的卧房里,形单影只的姨娘正襟危坐在佛前正虔诚地做着祈祷。她厚重而浮肿的眼眸面对着八仙桌上的白玉观音像深锁眉头紧闭。干裂而血泡横生的嘴唇毫不间断地在默诵着经文,左手娴熟有律地捻动着迦南木念珠,右手不停地在一下下敲击着木鱼。白玉观音像两侧的红烛轻盈地跃动着微蓝的烛火。红色的烛油顺着烛身淋淋尽致地淌着,一会儿便淌满了古铜高柄烛台浮雕的碟子。两只烛台之间,霉绿斑斓的铜香炉里正燃着一炉檀香,那袅绕的香烟犹如暮春时节的一层薄雾骤然蒙上了一层黑灰色的纱儿,让人顿觉有种犯困时的慵懒和困乏。

        虚无缥缈的烟雾中,公公何邵鑫道貌岸然地倒背着双手在窗前忍不住地踱来踱去。他时而望着窗外被风儿吹落在拱形窗棂上的雨滴,本就冷若冰霜的脸孔又徒增了一份焦虑和凝重。屋内死气沉沉的气氛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万籁俱寂中唯有姨娘沉重的木鱼声给这个枯燥乏味的午后稍稍增添了一些少有的趣味。

        我如履薄冰心神不宁地站在姨娘身侧。知她已数日滴水未进,我便速速斟上一杯热茶正要给她。这时,觅儿突然站在门外打起帘子,祖铭便紧接着低头从堂中阔步进来。见屋内气氛如此沉闷,祖铭先是站定身子无病呻吟地低咳数声,这才压低声音向我道:“海宁那边究竟有消息了没?”

        看着他颓丧的表情,知他这几天在外奔波寻找晓琰的踪影也是徒劳。我只好无奈沉重地摇了摇头,然后我随即竖起食指向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怕他的极度不安与担忧会无意中惊扰到还在一心虔诚念佛修行的姨娘。

        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公何邵鑫见祖铭在外奔波数日无果,他终于按耐不住地回转身来:“管家和平顺都已经去了海宁十多天,却为何至今仍杳无音讯?这上海到海宁往来也不过就三五天的行程,两人迟迟未归。莫非路上出了岔子不成?”

        公公何邵鑫可谓思女心切,如坐针毡。他对予漫长无聊的等待骤然失去耐心。他焦灼难耐的急脾气再也不能自已地流露出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唯恐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于是我怀着鬼胎赶紧安抚道:“管家和平顺一路徒行跋涉,途中需等车换站。偏偏又逢大雨滂沱阻路。想必路上延误了行程也未可知。”

        “爸爸,婉淸所言极是!”机警睿智的祖铭见风转舵,他突然插嘴附和道,“晓琰的倔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整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即便是管家和平顺能顺利的在海宁找到她,如果她不情愿回家。只怕管家和平顺拿她也没有办法。”

        “就是绑也要把这个孽障给我绑回来!”公公何邵鑫终于控制不住地雷霆震怒,他抬腿一脚将跟前的一张椅凳狠狠地踢翻在地,冲动与气愤却未能蒙蔽他机智过人的双眼。遂他咬牙恨道:“女大不中留。她无缘无故猝然出家。我看这其中必有隐情?”

        我闻言,浑身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我以前只知道公公何邵鑫披甲上阵在商界杀伐多年,没成想他居然会料事如神,如此精明。看来,柳妈绞尽脑汁精心为我和晓琰策划的天罗地网总有一天会被他的火眼金睛看出破绽。此时已来不及让我多想,只见心力憔悴的姨娘早已芳心大乱。只听她敲击木鱼的声音已随着她颤抖的躯体而变得吵杂紊乱。此景恍若持续了一刻钟之久,综杂错乱的木鱼声突然戛然而止。

        就在错综杂乱的木鱼声突然嘎然而止的当口,觅儿突然气喘吁吁地进来禀道:“老爷,管家和平顺已经刚刚从海宁回来了。”

        公公何邵鑫闻言,随即对觅儿气愤填胸地嚷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他们进来见我!”

        公公何邵鑫话音未落,只见管家和平顺早已垂头丧气地接踵而至。

        “小姐呢?”未等他们率先开口,公公何邵鑫心急如焚地劈头就问。

        “老爷,我和平顺都已经详细的调查过了。”管家突然畏怯地低下头去努力喘了一口气。他跟随公公何邵鑫多年,一直是公公何邵鑫最为得意的左膀右臂。所以他比谁都更加了解公公何邵鑫的急脾气。遂他不敢耽搁,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海宁那边的高级女中压根就没有咱们家三小姐这么一个人!”

        “是啊!老爷!”平顺也着急地附和道,“我和管家在海宁逗留多日,查遍了整个海宁高级女中学生的全部档案。的确没有咱们家三小姐这个人!”

        “简直荒唐至极!”公公何邵鑫闻讯勃然大怒。他因一时气恼难以自制,竟随手将姨娘桌上的一只紫砂壶狠狠地掼在地上。那只无辜的紫砂壶随即变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淡青色的尚存余温甘冽的茶水随即溅得满地皆是。因见他失控地厉声吼道:“再给我接着去找!你们就是把海宁城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孽障给我带回来。”

        “我看老爷已经没有必要再找了!”不知何时,婆婆薛知珍竟早已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姨娘卧房的门口。不等众人做出任何反应,只见她恶毒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姨娘一眼,随即便趾高气扬地对公公何邵鑫痛进谗言道,“为着一个这么不自重的丫头,老爷您又何苦如此兴师动众,大动肝火呢?我们何家如今好歹也算得上是大上海屈指可数的豪门富贾,顶级名流。凡事总得有个谱子顾些体面。晓琰这孩子虽然是庶出,但她毕竟流着老爷您的骨血,出身何等高贵。这年纪轻轻姑娘家家的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事。我看她出家是假,闺中寂寞难耐是真。只怕我们在这里为她心急如焚的当口,她早已跟野男人跑了!”

        “你胡说!”姨娘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只见她蓦然回首冷冷地望着婆婆薛知珍,随后颤巍巍地扶着香案站直身子。她颤抖的嘴唇有片刻的痉挛,最后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努力压制住自己早已五脏俱焚的怒火。看样子,这回她誓死也要与胡搅蛮缠的婆婆薛知珍据理力争到底,“平日里晓琰虽说有些骄横蛮撞,但她绝非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如今晓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为她的长房嫡母,你不但不身系孩子的安危,却还要空口白牙处心积虑地诋毁她!平日里,不管有什么事情,晓琰她总会事先跟我商量的!”

        “我那菩萨心肠的好妹妹,你真会说笑!”婆婆薛知珍突然打断姨娘的话,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难道她傻到跟野男人私奔也要事先跟你商量不成!我看你这为娘的也未免太过迂腐了!”

        “你——”姨娘一时气结,好久竟没能缓过神来。

        “你们都不要再吵了!”公公何邵鑫此时突然心烦意乱地厉声喝道,“难道你们嫌家里还不够乱是不是?”

        “老爷!如今家中闹出这等天大的丑事,如果张扬出去,我们何家岂不是颜面扫地。”婆婆薛知珍心怀叵测,她不依不饶地给公公何邵鑫继续灌输着迷魂药,故意刺激公公何邵鑫的脑神经,“能在海宁女中读书的孩子,家中大多非富即贵。只怕老爷的商家对手的孩子还不少呢!这回真应了赤身拉磨——转圈丢人那句老话!这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在学堂里读书,花了家中公费不说,这倒还念出邪念来了。平日里这丫头就嚣张跋扈,目无尊长,像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难为我这长房嫡母看着扎眼,有心教导。可老爷您却又总是一味偏袒护短。如今可好,纵着她干出这等有辱门风的糊涂事。这该让我们如何是好?”

        “你给我闭嘴!”公公何邵鑫并非昏庸之辈,他没有被她的谗言蒙蔽双眼。见她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不说,竟然还一味地幸灾乐祸,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免恼羞成怒。因见他向婆婆薛知珍厉声喝道,“眼下我保得住底下的人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可能保得住你的嘴巴不走风么?我先把这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此事你不帮忙遮掩遮掩倒也罢了。如若还要生风走穴四去混说,我看你的脸面也不见得光鲜。”

        “哎呦!老爷!这家丑不可外扬。就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包庇还来不及呢!岂有到处宣扬浑说的道理!我这不是自己打脸么!”婆婆薛知珍绞尽脑汁,见缝插针。如今她好不容易揪住姨娘的小辫子,又岂能轻易善罢甘休。见自己搬弄是非不成,便又歹心横生。只见她冠冕堂皇地对公公何邵鑫步步紧逼,“眼下这后院起了这样大的火,我看老爷您还是现实秉公处理倒是正经。切莫迁怒了无辜。触犯家规祖制,理应正法。否则日后落人口实!”

        “落谁口实?你不冲锋陷阵,胡搅蛮缠,我就已经感天动地了!”公公何邵鑫一脸嫌弃地怒视着眼前唯恐天下不乱的婆婆薛知珍,心在刹那间突然彻底寒透。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恨毒了眼前这个自私自利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恶魔般的女人。

        狡猾的婆婆薛知珍对于自己恶毒的行径根本不以为然。见自己污蔑晓琰与人私奔的谗言在公公何邵鑫面前竟然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她两眼突然诡计多端地一转,毒计随之又浮上心头。只见她大言不惭冠而冕堂皇地道:“老爷,不瞒您说,我的确是担心您会念及对颖秋妹妹的结发之情,而不能秉公处理此事。这样不但对我们长房一脉有失公平,而且对您的声望也毫无益处。您背上这娇妻纵女的昏庸罪名实在太不值得。还有悖逆祖制和不孝的骂名,会让您一世的大好英名毁于一旦。倘若真是如此,您身为一家之主更不能服众。后院出了这等天大的丑事,追根究底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为大的持家无方,也理应受罚。因此,我看此事还是由我来替老爷您全权处理,让我以功抵过的好!”

        公公何邵鑫一时被婆婆薛知珍的三寸不烂之舌抢白得哑口无言,呆若木鸡。他一时的手足无措让自己竟不知该如何推诿。公公何邵鑫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还是上了婆婆薛知珍的当。在水深火热之中,公公何邵鑫终于忍不住暗暗思付:晓琰无故出家,必然有她不可告人的缘由。不然的话,她怎会不告而别。如此理屈,即便公公何邵鑫有心袒护,但另一端有势利的婆婆薛知珍苦苦相逼,如今他也是爱莫能助。沉默片刻,公公何邵鑫终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转身对咄咄逼人的婆婆薛知珍满腔愤恨地道:“你说如何处置,方能让你满意?”

        老奸巨猾的婆婆薛知珍轻蔑地瞥了一眼败下阵来的姨娘,脸上竟肆无忌惮地露出一丝冷笑。因见她搜肠刮肚积攒了一肚子的坏水向公公何邵鑫献计道:“晓琰丫头跟人私奔,犯下有辱我何家门风之大忌。按照族规理应与她断绝一切亲属关系。颖秋妹妹教女无方,其脱不了连带责任,理应撵了出去。不过好歹念在她服侍您多年的份上就酌轻发落。勉为其难,好歹就让她留下来继续服侍您,也算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免得日后颖秋妹妹说咱们何家凉薄不讲情面。只是日后怕是要她受些委屈。今日起,她与家丁无异,不得再去奉用家中公账月份银两。只有屈尊大驾和下人们一起自食其力。如此惩戒,竟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心如蛇蝎的薛知珍,你未免欺人太甚!”被她气到发指的姨娘终于忍无可忍。只见姨娘气愤填胸地一个箭步冲到婆婆薛知珍跟前,撕声力竭地道,“多年来,殊不知我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难道你就这么想急于把我给除掉?我夏颖秋与你素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三番五次苦苦相逼,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十八年来,面对你的百般刁难和侮辱,我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不愿与你兵戎相戈。我怕的是何家永无安宁之日。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将我的忍让和包容全当作一种可耻的懦弱。如今晓琰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切都尚未定论。你身为她的嫡母,不思寻觅也就算了,反而闻风生事。往她身上泼脏水,你凭什么一口咬定她已经与人私奔。你大言不惭地蓄意诋毁她还不算,竟然还理直气壮处心积虑地强逼着老爷给我们母女定刑论罪。难道你就这么恨毒了我?”

        “啧啧!老爷!你瞧瞧!她倒还不承我的情儿呢!”婆婆薛知珍佯装万分委屈地向公公何邵鑫娇嗔道,“我诚心留她,她居然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把我的一番好意当成了驴肝肺。她倒反过来骂我猫哭耗子。老爷,您给评评理,我可承担不起这离间你们骨肉的罪名!”

        “够了!”公公何邵鑫突然像一只发怒的豹子,瞬间暴跳如雷地打断婆婆薛知珍,“你就不要再跟着胡搅蛮缠了!我求求你发发慈悲,让我清静片刻行不行?你放心,我何某人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爷!请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我们母女一个公道。事情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宁死也不会相信晓琰她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此时,姨娘已是声嘶力竭,心力憔悴。加上婆婆薛知珍恶毒的蓄意针锋相对,她的整个情感世界瞬间崩溃。只见她突然双膝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在公公何邵鑫跟前。两行屈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像抛沙一般滚落在地。

        公公何邵鑫面对姨娘发自肺腑的无助的哭喊,他瞬间冷漠地背转过了身去仿佛视而不见。他冷俊而苍白的脸孔随之布满了无尽的痛惜和无奈。良久,他终于还是没有回转过身来正视姨娘一眼,便痛苦地微微地闭上双眼:“自古慈母多败儿!你实在令我惋惜至极。事情虽然迄今没有结果,但凡她的行径光明磊落,又怎会落到今天无故出家的地步?我实在不想继续追究下去,免得日后自找难堪,给何家的列祖列宗丢脸。明日讣闻一章公布族亲世友,就书她已不幸染疾下世吧!还望你节哀顺变,好自为之!”

        “老爷!虽然晓琰她生性顽劣,不知何故不辞而别,才会闹到今天这种众说纷纭不明不白的地步,但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与人私奔的糊涂事来。”姨娘见公公何邵鑫被居心叵测的婆婆薛知珍蒙蔽了双眼,身陷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实在不得已才做出如此绝决的决定。姨娘见大局已定,已无法扭转乾坤,中间又有诡计多端的婆婆薛知珍从中威逼胁迫,事情实在没有回圜的余地。她瞬间伤心欲绝地扑倒在地抱住公公何邵鑫的双腿哭得泣不成声,“老爷既然大意已决,纵使您不念骨肉之情,如今我已无话可说。我唯有一死来替晓琰这个孽障赎罪。”

        姨娘声泪俱下地说毕,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她早已横冲直撞地夺门而出。在瓢泼般的大雨中,只见她瘦小的身影一路头也不回地直向前院那架紫藤萝花下面的那口石井冲去。公公何邵鑫见状,不禁大惊失色。骇然之余,他奋不顾身地拔腿就一路向井边追去。

        “姨娘!”我和祖铭等人,顿时如同乱了阵脚的兵营,皆争先恐后地紧随其后蜂拥而出。大雨中,我望着姨娘那义无反顾冲向井口的身影,刹那间,我浑身一阵毛骨悚然。一个不祥的预兆在我的脑海里突然接踵而至。仿佛若兰那熟悉而又令人心如刀割的背影再次跃入了眼帘。惊恐之余,我迅速地回过神来,然后拼尽浑身的气力快马加鞭地向她奋力急追。

        情急之下,只见姨娘一个箭步冲上了井台。在瓢泼般的大雨里,她拼尽浑身的气力,义无反顾地去搬弄压在井台上面的那块巨大的封井石。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公公何邵鑫趁机追上前去一把紧紧地拥住她,然后拼命地将她拖下了井台。

        “你放开我!让我死了一了百了!”姨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嚷着,一边奋不顾身地挣扎着。突然,她趁公公何邵鑫一个不备,猛地俯下头便向公公何邵鑫的一只胳膊狠狠咬去。

        “啊!”随着公公何邵鑫一声凄厉的惨叫,姨娘瞬间挣脱了公公何邵鑫的束缚。没等公公何邵鑫回过神来,姨娘她一个转身便又消失在了虚掩的后门中。

        “爸爸,您没事吧?”我和祖铭皆气喘吁吁地赶上前来,担忧而异口同声地问。

        公公何邵鑫强忍剧痛撸起袖管,只见他的胳膊上已被姨娘赫然留下了两道鲜红的齿印。对此,公公何邵鑫却视若无睹地皱了皱眉,然后十万火急地对我们道:“雷雨天气,山上的石头极其容易滑坡。如果她上了后山,处境恐怕会很危险。快——快去阻止她!”

        公公何邵鑫一口气喊完,他不顾自己早已筋疲力尽,气急败坏地撇下我们便径自抢先夺门追去。天空突然一声巨响,瓢泼大雨宛若绳索般铺天盖地从天而降。我完全顾不得雨滴鞭打得疼痛,手忙脚乱地携了一把被雨水模糊的眼睛便紧随祖铭身后匆匆向后山奔去。

        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猛然划过,冰冷蚀骨的瓢泼大雨突然越下越大。豌豆般大的雨珠湍急的像是机枪疯狂扫射而出的子弹,瞬间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强忍着刀割般的疼痛,透过浓密的雨帘放眼望去。突然发现姨娘瘦弱的身影正像公公何邵鑫所不愿发生的那样——她正一步步艰难地在渐渐移向山顶。此时,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又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天际边震耳欲聋的雷声便轰隆隆随之连绵不断地接踵而至。狂风夹杂着暴雨突然一阵大似一阵,接连不断地大作不止。

        山上茂盛的杂草丛中,成年累月因雨水频繁冲击而形成的沟壑中,早已积满了浑浊的雨水。昏黄的雨水中裹沙带石地溢出一汪汪短浅的沟壑,顺着陡峭的山势汹涌滂沱而下。那气势恢宏的景象犹如爆发了山洪一样令人感到后怕!

        最后,姨娘终于因体力不支而举步不前。而此时公公何邵鑫狼狈的身影也早已跨过半山腰,眼看着他和即将爬上山脊的姨娘仅有三十余丈之遥。望着眼前化险为夷的一幕,我和祖铭皆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就在我们刚刚稍微松懈了一下脑神经的当口,天空突然又一道电光闪过,随即一声历雷劈了下来。山顶的巨石由于遭了雷击,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一块与母体骤然分离的嶙峋巨石突然宛若一支离玄之箭从山顶一路飞奔而下,不偏不倚地正向姨娘滚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姨娘躲闪不及,惊慌失措的刹那,公公何邵鑫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他咬紧牙关瞬间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可地将姨娘狠狠地推向了一边。自己最终却因躲闪不及,而被那块飞奔如箭的巨石从身上无情地辗了过去。

        望着突然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公公何邵鑫,我惊慌失措地忍不住一声尖叫:“爸爸——”

        祖铭突然像只发了疯的狮子,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望着他突然失控的身影在模糊的雨帘中横冲直撞地向山顶飞奔而去,我瞬间两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我真害怕刚才所发生的惨剧会突然再次上演。然而,此刻我的肠子早已悔青。心里忍不住暗暗痛骂晓琰她言而无信。公公何邵鑫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呢?我脑海里突然一阵雷鸣,浑身一阵不寒而粟。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今天的惨剧究竟又该如何收场呢?倘若祖铭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事情已然到了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看来我也只有破釜沉舟,一条道走到黑了。危机之中,我一时拿定主意,方才紧随祖铭身后跌跌撞撞地向山上爬去——

        衣服最终被荒山上横生的荆棘刮得破洞百出,浑身伤痕累累,我才终于浪浪跄跄地爬上山来。然而,我瞬间却被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只见姨娘狼狈地坐在地上紧紧地拥着公公何邵鑫鲜血淋漓的躯体正撕心裂肺地拼命摇撼着。然而,公公何邵鑫两眼紧闭,对此恍若未闻。他就像睡着了一般,任凭姨娘如何呼喊,他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姨娘见状,顿时急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我见状,最后不得不硬逼着自己鼓起勇气艰难地走上前去。在瓢泼般的大雨中,我终于努力看清了公公何邵鑫凄惨的仪容。只见他七窍流血,面如白纸,奄奄一息地躺在哭天抢地的姨娘怀中一动不动。由此看来,公公何邵鑫他的确伤得不轻。恐怕已无力回天。想到这里,我浑身一阵不寒而粟。我顿时忍不住地痛哭失声双膝跪倒在地。我疯狂地扑过去拉住公公何邵鑫冰冷的手猛烈地摇撼道,“爸爸!您醒醒!您到底怎么样了?您千万不要吓我们!爸爸——”

        “你们都不要再哭了!你们现在就赶快下山去请大夫!”心急如焚的祖铭却临危不乱,他迅速的从惊魂未定中回到现实中来。不容多说,他吃力而迅速地背起满身血污的公公何邵鑫,突然声泪俱下地道,“爸爸!您一定要挺住!儿子这就背您下山去找大夫!”祖铭泣不成声地说完,他不顾一切地背着公公何邵鑫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去。

        我悔不当初地搀起瘫软在地的姨娘,彼此互拥着突然恍如隔世般的呆站在了大雨中。望着祖铭背着公公何邵鑫匆匆奔下山去的身影,我心里顿觉一阵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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